北京“胡同”来自哪里

北京“胡同”来自哪里

清人朱一新《京师坊巷志稿》载:“今南方呼巷曰衖,北方呼巷曰衚衕。衚衕合音为衖,衖见《尔雅》,衕见《说文》,皆古训也。……又衚衕二字,已见《玉篇》《篇海》,非后人始有也。”

衚衕二字见载金代辞书

朱一新系光绪朝初翰林院编修,清末经史两学名家。他阅极群书,治学严谨。《玉篇》系南朝梁顾野王所撰小学类专书,即现在的字典。《篇海》即《四声篇海》,是金代韩孝彦对南朝梁顾野王《玉篇》的补著,后经其子韩道昭修订改并。明成化七年(1471)重刊《四声篇海》总序中说,韩道昭“仍增减俗字于篇韵各母部下凡若干”。本人检阅《续修四库.四声篇海.行部》,衚衕二字皆已收录。另,《康熙字典.衚》:“《篇海》:音胡。衚衕,街巷也。”

以上可证朱一新“又衚衕二字,已见《玉篇》《篇海》”一句属实。

韩孝彦、韩道昭父子补著的《四声篇海》成书于金章宗明昌至泰和年间(1190-1208),此时蒙元成吉思汗刚于漠北起事。元太祖十年(1215)蒙元攻占金中都(今北京),世祖忽必烈至元四年(1267)始建元大都,至元二十一年(1284)置大都路总管府。依时间先后可以得出,蒙语流行于北京最早也就从1215年开始,而此时《四声篇海》已问世几年。若按元大都建成时间计算,衚衕二字已于此前数十年收录于辞书《四声篇海》。

《光绪顺天府志.京师志》载:“谢肇淛《五杂俎》引元《经世大典》,谓之火衖,衚衕即火衖之转。元人有以衚衕字入诗者,其来已久。”清吴长元《宸垣识略》亦有类似表述。

当中“元人有以衚衕字入诗者,其来已久”一句正与金代《四声篇海》录有此字词相吻合。《王力古代汉语字典》“衚”字条:“元关汉卿《单刀会》第三折:‘旱路里摆着马军,水路里摆着战船,直杀一个血衚衕。’”关汉卿大致生于金元之际,《单刀会》写于元代。谢肇淛所言“元人有以衚衕字入诗者”属实。

《光绪顺天府志》京师坊巷部分系朱一新撰述,其文字与《京师坊巷志稿》大体一致。而朱一新“又衚衕二字,已见《玉篇》《篇海》,非后人始有也”一句,《顺天府志》未录。其原因是朱一新赴任外省乡试主考,将书稿交给别人整理续完,以致此段文字遗漏。《顺天府志》刊印之后,朱一新将坊巷文稿重新修订整理,补进了上面这句话,以《京师坊巷志稿》刊行问世。

《尔雅》《说文》《玉篇》《篇海》关于上述汉字及释义,可以确定元代《经世大典》与《析津志》中表述道路概念的火巷、火衖、衖通的读音与字义都是汉语古字。只是当时衚衕二字连用尚未形成统一规范,世人仍各自为政依音而记。所以出现了《经世大典》火衖、《析津志》衖通、《单刀会》衚衕,三者同处一朝而用法不一的特有现象。

古代引用外来语习惯

按中国古人通常做法,凡华夏中原未有之物才多用外来语音译。中国汉代就有巷、衕、衖、弄、里、闾等字,大可不必单独把表述街道概念的某一称谓取自蒙语而得出衚衕。实际情况也恰是如此。《析津志》中除了未直接出现“衚衕”,其他表述北京道路概念的如大街、小街、十字街、丁字街、半边街、棋盘街、坊、巷、市等一律是汉字。元大都建成后,城里划分了五十个坊及经纬街制。坊与街巷的冠名皆出自翰林学士与大都路教授手笔,未见称谓词中有蒙语痕迹。其中衖通、火衖正是当时尚未规范使用的“衚衕”依音记而得,即熊梦祥所谓方言。本人未考《汉语大词典》“源于蒙语gudum”依据所在。若仅以发音偶然近似作为惟一依据,那么蒙语中若有汉字街坊巷市等类似发音,则都可以认为它们源自蒙语。这种方法用于学理研究似过于简单,或有生搬硬套附会之嫌。

另外,“胡”字多用作古代中原人对西北外族之称呼。先秦既有胡人之说,那时匈奴大概不会称自己为“胡人”。衚、胡、衕、同,原本就是四个汉字,音同字不同义也不同。如此,前贤沈榜“取胡人大同之意”写作“衚人大衕”才合乎其语义逻辑。而“衚人大衕”不大像汉语,似亦不能附会为“胡人大同”。

明太祖朱元璋立国置北平府以后,“高皇帝驱逐故元,首禁元服、元语”(明代史玄《旧京遗事》)。有太祖朱洪武禁令颁行天下,大概不会任由所谓蒙语“衚衕”流传于世且延续至今。据本人所阅元明两朝学人著述,衚衕一词的广泛流行恰是自明代以后,元代反而较少且杂驳不一。

综合以上几点本人以为,胡同一词始源是古代巷、衖、衕等字。经民间流传转音,于金章宗年间成俗字“衚”,并被韩孝彦、韩道昭父子收入辞书《篇海》,其时蒙元尚未进入北京。进而言之,辞书录入字词当先有口语俗音字义,经过民间流行一段时间后才具备收录条件与可能。也就是说在《篇海》收录衚、衕之前,此二字的音与义应已存世并流行了一段时间。这应该是合乎逻辑的。衚衕虽属俗音俚语,却字义尚古。关于衚衕、衖衕的音韵源流及其演变,时贤郑张尚芳先生作过考据,亦未得出“衚衕源于蒙语”的结论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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